柿子熟了
章中林
清晨,小巷的盡頭有一位老者在賣柿子。青篾的竹篩上臥著三兩個水柿子。鮮紅飽滿、嬌艷欲滴,就像一個個待嫁的新娘,羞澀里有著期待,翹望中有著顧戀。微雨雁雙飛,落花柿獨(dú)立。凝望著一個個溫潤而鮮亮的柿子,心無來由地一陣悸動。
柿子是深秋的心臟,只要你看到它燃燒在枝頭,你就會對這個收獲的季節(jié)充滿了深情和冀望。深秋,放眼望去,黃葉紛飛,是蕭瑟寥落的。但是,收住落寞的心懷,漫步鄉(xiāng)間小路吧,你會看到不一樣的秋日畫卷。
看見了嗎?小院前,雞冠花熱烈地吶喊著,正在向秋的深處沖刺;野菊金黃著,仿佛被什么逗笑了,“撲哧”一聲張開了笑臉。哦,被什么逗笑了,那一定是柿子。不信,你看,枝葉稀疏的樹上,沉甸甸的、鼓囊囊的,一個個都是柿子火熱的眼。在陽光之下,它們笑著、鬧著,就像一群頑皮的孩子嬉戲著。黃色里透著微紅,是被秋姑娘涂了胭脂么?該不是吧。若是,害羞的它們該是怯怯的,安靜地躲在黃葉的背后;現(xiàn)在它們卻高傲地擺著姿態(tài),大聲地嚷嚷著。就是那些無暇逗留的農(nóng)民,也會被它們熱烈地相擁,為意外送到面前的俏皮而驚喜?!斑b看一樹凌霜葉,好似衰顏?zhàn)砝锛t”,幾棵柿樹,把秋天點(diǎn)綴得紅潤又風(fēng)情。這樣的清秋畫卷,誰看了不會從心底滋生出纏綿和眷戀呢?就是白石老人也是深諳其中況味的,不然,為何以柿入畫時,枝頭總是挑著寥寥三四片葉,而紅透的柿子倒有四五只炫耀在枝頭呢?
柿子是我兒時的最愛。從我能記事開始,每年秋天,父親都會從山里帶來許多野柿子。野柿子青里泛黃,母親說這樣的柿子是不能吃的,需要插上水竹,放在稻殼里焐一個星期才能去澀??墒牵夷睦锏鹊眉埃€沒三兩天就偷偷溜進(jìn)谷倉,扒出來,握在手心捏捏,遞到鼻尖聞聞。它們鐵青著臉,看得我心里犯嘀咕。一個等不及了,我就迫不及待地將柿子塞進(jìn)嘴里。等到父母發(fā)現(xiàn)時,我的舌頭已澀得抽不出來,耳邊留下的只有母親一聲聲的嘆息聲。
等到柿子柔軟如水,那是我幸福的時刻。輕輕地撕開果皮,嘬一口,那滿滿的甜幾乎融化了我。那是怎樣的一種甜呢?有蜂蜜的清香,有蔗糖的細(xì)膩,有山芋的綿軟,似乎世界上的甜都濃縮在了這里。那種甜不但質(zhì)感豐富,還有著悠長的韻味。它挑動著我味覺的每一個細(xì)胞,透腑入肺,樂以忘憂,讓人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和欣喜。
我喜愛吃柿子,往往不知道飽。母親反復(fù)叮嚀,柿子性寒,吃多了傷胃。我才不管這些,五六個柿子一氣吃完,還意猶未盡,臨出門還會偷幾個塞進(jìn)口袋。
“晚風(fēng)吹雨過林廬,柿葉飄紅手自書。無限瀟瀟江海意,一樽相對憶鱸魚?!秉c(diǎn)點(diǎn)滴滴的回憶就像一首意境優(yōu)美的詩,讓人情不自禁地踮腳張望。
記憶里,柿子始終是美妙的,但而今卻是有些寥落和寂寞了。
我工作之后,父親也在門前栽了兩棵柿子。然而,老家就只留下了父母?!靶@殊味結(jié)枝頭,映日玲瓏野鳥偷。珊影疑成青女月,閑尋紅葉已深秋?!泵慨?dāng)楓葉紅似火的時候,父母總是會打電話來,說柿子都被鳥兒偷吃了,再不回家就沒有柿子吃了。我知道,這是父母在召喚我們回去,可是我卻始終為瑣事所牽絆,即便回去也是來去匆匆,又如何能夠化解父母那柿子般豐盈的愛意與牽掛。
今天,柿子又熟了,我也該回家鄉(xiāng)去看看了。
責(zé)任編輯:張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