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 | 偏遠鄉(xiāng)村,“慢火車”溫暖出行路

2021-04-21 11:22:56 來源:光明日報    瀏覽次數:

  編者按

  在高速鐵路網四通八達的今天,我國仍保留著81對公益性“慢火車”,覆蓋20余個省區(qū)市,大多處于偏遠地區(qū)。與一日千里的高鐵相比,這些速度慢、設施舊、票價低的“慢火車”看似已經掉隊,實際上卻是沿線群眾走親訪友、求學就醫(yī)、趕集賣貨、外出務工的重要交通工具,在脫貧攻堅、實現小康的過程中發(fā)揮著獨特作用。

  “慢火車”的旅途上有怎樣的風景與故事?伴隨著鄉(xiāng)村振興的腳步,“小慢車”將開向怎樣的明天?讓我們一起登上幾列“慢火車”,看它們是如何滿載希望、奔向幸福的。

  【一線講述】

  一趟“小慢車” 圓夢幾代人

  講述人:中國鐵路西安局集團有限公司寶雞電務段安全科科員 袁 喆

  我是個名副其實的“鐵三代”,家住甘肅省徽縣嘉陵鎮(zhèn),爺爺、父親都在寶成線鐵路上工作過。我從小在寶成線鐵路邊長大,深知鐵路對沿線城鄉(xiāng)的重要性。從小學到初中,我在陜西省略陽縣就讀,每周都要乘坐6063次列車來回,沿途經過7個車站,相距73公里。這趟寶成線唯一的“小慢車”,成了我離不開的“校車”。

  2008年5月,我正在備戰(zhàn)高考,汶川特大地震發(fā)生了。與我家相距2公里的寶成線109隧道塌方起火,整片崖壁都熏成了黑色,沿線鐵路職工第一時間投入抗震救災。寶成線客運中斷了48天,沒有了“小慢車”,沿線鄉(xiāng)鎮(zhèn)的交通遭遇極大困難。

  因為這些觸動,高考結束我毅然報考了蘭州交通大學,并在畢業(yè)后如愿以償地回到寶成線,成為徽縣信號工區(qū)一名鐵路信號工。我經常在工區(qū)負責的徽縣、聶家灣兩車站間往返作業(yè),“小慢車”又成了我的通勤車。

  這趟列車全程350公里,???8個站,最高票價21.5元,最低1元,平均每公里只要6分錢,20多年都沒有變化。

  在車上,我經常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乘車上下學。她告訴我,有一次沒有趕上這趟車,只好走了十幾公里的山路去學校,足足4個多小時。而如果坐火車,只需要30多分鐘,花1元錢。這件事,讓我更深地體會到守護這條線路、這趟列車的意義。

  2017年,我被聘為徽縣電務車間技術員,管理的鐵路線路區(qū)段更長了,包括鳳縣至白水江7個站,乘坐“小慢車”的次數也更多了。

  7月是鳳縣花椒成熟的季節(jié),由于票價低廉,沿線大量農民工乘坐“小慢車”去鳳縣當采椒工。車廂里,除了旅客,常能見到一些宣傳板,上面寫著農業(yè)知識、農產品信息和聯系方式,有時列車乘務員還會幫忙廣播商品信息。有的老鄉(xiāng)干脆將水果、蔬菜等農產品帶到列車上售賣。

  隨著高鐵建設通車,乘坐這趟列車的人比以前少多了。但這條鐵路對于秦嶺山區(qū)的鄉(xiāng)民和學生而言,仍然是重要的交通工具?!靶÷嚒背休d著幾代人的希望與理想,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守護這條寶成線,讓沿線村民和學生乘坐列車順利出行。

  大涼山深處,“慢火車”見證生活變遷

  講述人:中國鐵路成都局集團有限公司成都客運段5633/4次列車員 俄木日古

  我是土生土長的大涼山彝族人,坐著大山深處開行的5633/4次、5619/20次“慢火車”長大。小時候,我的家在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德昌縣的深山里。當時父母靠栽種煙葉、玉米等維持生計,豐收后通過“慢火車”運出去賣?!奥疖嚒钡土钠眱r,讓我們獲得了更多收入。

  上初一時,貧寒家境和長途跋涉讓我產生了棄學的想法。父親得知后嚴厲訓斥了我:“不讀書就沒有出路!”從那以后,父母找親戚籌錢,把我送進了一所教學條件更好的中學。在學校和家之間往返,乘坐的還是“慢火車”。

  2013年,我考入四川機電職業(yè)技術學院,從家到學校的路程,剛好是從5633次“慢火車”的始發(fā)站坐到終點站。2017年,為解決“慢火車”上彝族旅客大多聽不懂漢語的難題,中國鐵路成都局到我們學校舉辦招聘會,招聘精通漢語和彝語的彝族列車員。我是班長,也是共產黨員,滿足語言要求,就被班主任優(yōu)先推薦參加應聘。經過普通話、彝語水平考核和兩輪面試,我被正式聘為列車員。

  在車上,我的主要任務就是為彝族老人、孕婦、學生、商販們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每當他們在車上遇到困難,我都會及時提供幫助。

  2018年底的一天,車廂里擠滿了放學回家的學生。我在巡查時發(fā)現一個瘦小的男孩蜷縮在乘務室對面的角落里,側著頭想要遮住嘴巴。原來,這是一位唇腭裂患者。我拿出餐包送到他面前,關切地詢問他需要什么幫助。起初,小男孩并不理我,我用彝語多次詢問,他才開了口。他叫阿于合九,家住西昌,是名中學生。由于疾病,阿于合九一直很自卑,沒有什么朋友。為了讓他感受到外界的溫暖,我問他要了QQ號和手機號碼,時常聯系他,聽他講學習上的困惑、生活中的困難,幫他解開心結。漸漸地,阿于合九的性格開朗起來,常對我講一些規(guī)劃和憧憬。

  一直以來,“慢火車”都是沿線彝族老鄉(xiāng)生產生活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為貧困群眾走出去、科學技術走進來提供了運輸保障,也見證著生活的喜人變遷。未來,我要繼續(xù)加強業(yè)務學習,努力考上列車值班員,以后還要當列車長。只要大涼山的“慢火車”一直開下去,我就會一直守護它,為老鄉(xiāng)們服務。

  “扶智列車”播撒愛與希望

  講述人:中國鐵路太原局集團有限公司原平車務段乘務車間原靈一組原列車長 梁建霞

  綠皮火車承載著許多人的難忘回憶。對于在8818/7次“慢火車”上工作了17年的我來說,更有一份永遠抹不去的深切情懷。

  2020年9月1日,有“扶智列車”美譽的8818次列車迎來一批返校學生。早上7點08分,列車從山西省太原火車站緩緩駛出,開住靈丘站,這是我作為原平車務段乘務車間列車長的最后一次跟車。

  在這趟列車上,列車員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燒鍋爐、燒茶爐。燃煤鍋爐的溫度必須控制在60度到90度之間,鍋爐間里常年40多度。盛夏時節(jié),在9節(jié)綠皮車里來回走一圈,衣服就濕透了。每天連續(xù)工作7個多小時,我的工作制服幾乎沒干過。夏天車廂里溫度挺高,一些老人和學生乘客時常中暑,我便養(yǎng)成了隨身常備藿香正氣水和救心丸的習慣。

  這趟“慢火車”沿途經停36個站點,全程票價19.5元,學生票價10元,最低票價1元,最大的客流組成就是各學齡段的學生。列車途經的忻州、原平、代縣、繁峙、靈丘等縣市都曾是國家級或省級貧困地區(qū),很多孩子是從貧困家庭走出來的,是這趟列車載著他們走出大山,實現自己的求學夢。

  工作中,我看著孩子們慢慢長大。東淤地村的張萌萌從8歲起就坐這趟車去附近的繁峙縣上學。去年開學時,他乘坐這輛車到太原車站轉車去廣州上大學。如今,這趟車已經陪伴了他13年。

  每年開學季,列車都是滿員的,擁擠程度堪比春運。因為車票緊張,許多孩子只能買無座票,有的人最多要站7個小時。這個時候,我們便會協調孩子們擠一擠,盡可能每人都坐到座位上。我們幾乎把所有能安排的地方都安排給孩子們了,列車員們全都站著。寒暑假前后,學生們行李多,除了要把行李架上的行李安排妥當,還要把座位底下打掃干凈用來放置行李。

  每逢周末,從學校放假回家的學生們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在車上歡騰著。小家伙們都愛丟三落四,我常常笑著提醒他們看好隨身物品。有些學習特別刻苦的孩子會在車上寫作業(yè),把書包放在腿上,墊著書包寫字。每當看到這種情形,列車員們都會幫孩子換到靠桌子的座位,讓他們安心學習。

  乘坐這趟車的老人比較多,我們常幫他們搬東西、抱小孩、拿行李。有時,經常乘車的老人會拉著我的手,親切地說:“閨女,又看見你了?!被叵肫饋?,熟悉親切的乘客和彌漫在車廂里的煙火氣,給我一種家的感覺。因此,當我得知要進行工作交接時,心情頓時低落起來。交車的時候,我和同事們都流下了眼淚。離開崗位半年多了,心里十分懷念。

  雖然這趟綠皮車的車次、編組、時刻、乘務人員在不斷變化,但逢站就停的便捷、經濟實惠的票價、服務學生安全上學的“慢體驗”始終沒變。“扶智列車”承載著濃濃的溫情,搭載著無數學生的求學夢,寄托著沿線百姓對未來的希望。

  流動“小巴扎”,向著富裕開

  講述人:中國鐵路烏魯木齊局集團有限公司庫爾勒客運段和田二隊和普三組 坡拉提汗

  上午10點35分,隨著一聲汽笛長鳴,“和田玉龍?zhí)枴?558/5次列車從和田站出發(fā)。車速平穩(wěn)后,廣播聲響起,列車里的流動“小巴扎”(集市)開始了?!懊倒邂?,好吃的特色玫瑰馕!”“巴旦木營養(yǎng)價值高,大家隨便嘗!”“純手工木碗,大的小的都有,大家快來買!”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引來一群乘客圍觀,車窗外,則是廣袤的塔克拉瑪干沙漠。

  我在南疆跑車13年了?!昂吞镉颀?zhí)枴绷熊嚾?960多公里,作為一列站站停的公益性“慢火車”,區(qū)段票價最低4元,比汽車便宜很多。車上80%的乘客都來自維吾爾族、哈薩克族、柯爾克孜族等民族。我是哈薩克族,在烏魯木齊縣南山長大,和村里多民族的鄰居們你來我往,關系非常融洽,也會說多個民族的語言。列車上除了提供日??瓦\服務,還為當地群眾銷售和田大棗、皮山石榴、葉城巴旦木等特色農產品以及樂器、木碗等手工藝品提供平臺。

  2018年9月,列車沿線的核桃、石榴成熟了。得知農戶們的農產品賣不出去,我萌生了在列車上開辦“小巴扎”的想法。我邀請農戶搭乘列車:“你從和田買票到喀什,可以在車上銷售農產品,我們乘務員幫你向其他旅客推薦?!睆哪且院螅昂颂腋纭薄笆裥值堋薄鞍偷┠拘值堋眰兂闪诉@趟車的???。在“小巴扎”上賣樂器的群眾,常常拿著都塔爾等特色樂器獻唱一曲,能歌善舞的各族乘客隨著音樂又唱又跳,特別熱鬧。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阿不里米提·亞森。他總是帶著很多特色馕搭乘列車從和田到喀什去趕“巴扎”,我們也在列車上幫著他推介。等到旅游旺季,列車上會有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疆外游客是特色馕的主要買家。一趟車賣200多個馕,是阿不里米提·亞森最好的“戰(zhàn)績”。刨去車票錢,他每次至少能賺二三百元。

  原先,阿不里米提·亞森每次上車時懷里總是揣著個皮包,里面裝著提前換好的零錢。今年我突然發(fā)現,他不再拿皮包了,而是換成了一部智能手機。我問他:“皮包怎么不拿了?”他笑著說:“以前習慣了收現金,現在也經常用微信收錢了,皮包就‘淘汰’了。哈哈,現在日子越過越好了。”

  每天工作時,我都要連續(xù)8小時在車廂里不停地走動。一天下來,大概要走18000步。這份工作很辛苦,但是能夠幫助大家,我就非常開心。我和很多乘客都成了“阿達西”(朋友),大家對“巴扎”的評價都是“亞克西”(特別好)。

  我們還在臥鋪車廂設置了一個農產品銷售信息板,上面留著“慢火車”沿線各地農產品銷售信息?,F在,已經有數百條銷售信息在這里發(fā)布,許多旅客路過時都會駐足觀看。

  習近平總書記曾說過,“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一個民族都不能少”。對于南疆四地州各族群眾而言,這趟公益性“慢火車”不僅是“扶貧車”“便民車”,也是“致富車”“連心車”,是經濟社會發(fā)展、奔向富裕生活的歷史見證。

  (光明日報記者 李曉、王美瑩、訾謙、王斯敏 光明日報通訊員 陶靜、孫任馳、吳奇)


     

責任編輯: 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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